| 文 陳雪波 盧志坤 對周小明來說，2024年是突然“忙到腳不沾地”的一年。 他在成都彭州的山里管理著一座無人機試飛基地，在過去五六年時間里，基地都只有幾個簡單的帳篷來開展工作。2024年，基地突然涌進了大量的試飛企業，慕名而來的考察團常常把去基地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簡陋的帳篷也變成了9座區分了不同功能的氣派大樓。 周小明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在試飛基地業務的帶動下，連旁邊的民宿、餐飲、土特產生意都特別好。 2024年被稱為“低空經濟元年”。年初，一架eVTOL（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從深圳起飛，跨越海灣，用20分鐘的時間便抵達珠海，引起全球關注。無數低空經濟企業在這一年起步、快速成長，低空經濟相關政策也逐步放寬。近日，國家發展改革委又掛牌成立低空經濟發展司（以下簡稱“低空司”），更是引起了業界極高的關注。 盤旋在田間地頭 2024年，顧小成進入無人機農業植保領域已經是第5個年頭，他在用的無人機也從初級的植保無人機升級到了最新款的大疆T100。他還成立了飛防農業合作社，輾轉在江蘇鹽城的各個包田大戶之間，用無人機播撒農藥、施肥。無人機作業的成本優勢很明顯，過去的人工打農藥每畝地需要10元左右，但在使用無人機以后，每畝地的打藥成本降到了4—5元。 起初，很多農戶并不信任無人機的作業效果，擔心播撒得不如人工細致。但很快，農戶發現無人機不僅能用極短的時間完成高質量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可以降低很多隱性風險。“農村很多勞動力都上年紀了，在田里勞動時間久了容易有身體健康方面的危險。特別是在高溫天，風險很大。但用無人機就不存在這個問題。”顧小成告訴記者。在他看來，無人機已經能夠完成農田里除了種植和收割以外的絕大多數工作，功能非常強大。正是看到了無人機廣闊的前景，很多人積極進入無人機植保領域，甚至出現了一定范圍內的市場競爭。 他的團隊雖然只有5個人，但每年可以完成多達30萬畝次的植保作業，每個人能有“十幾二十萬”的收入。顧小成還發展出了副業——自己研制了方便搬運植保無人機的小推車，在自媒體平臺售賣。他告訴記者，自己焊制的無人機小推車都已經賣出去了兩三千臺。 不僅在田間地頭，醫院也在利用無人機來運送急救物品。2024年12月13日下午，四川的綿陽中心血站，一架無人運輸機起飛，不到5分鐘，便將載有30個單位的O型血送抵綿陽市中心醫院。參與該項目的四川新投智城科技有限公司研發總監劉家文告訴記者，目前已經開通了兩條試點航線，以后這樣的航線會推向綿陽全域，服務于更多的醫療場景。 現在，無人機已經成為妥妥的生產力工具。農業農村部的數據顯示，我國植保無人駕駛航空器保有量已有16.67萬架。民航局發布的無人機云交換系統數據表明，植保無人機運行量占全部云系統無人機飛行小時數的98%以上。另據中國航空運輸協會數據，截至2024年8月底，我國無人機實名登記數達198.7萬架，頒發無人機駕駛員執照22萬本，相比2023年年底分別增加56.8%和13.9%。 悄然間，無人機每天都會飛在眾多場景的上空：農業、醫療、影視拍攝、旅游、測繪……也帶動相關就業人員需求量激增。據有關部門測算，現在我國無人機操控員的就業人才缺口依然高達100萬人。 在龐大的市場需求之下，低空經濟的利好政策在持續加碼。2024年12月23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加快建設統一開放的交通運輸市場的意見》，其中特別提出，持續推進空管體制改革，深化低空空域管理改革，發展通用航空和低空經濟。 向產業規模化邁進 “現在游川西、川南要三四天的時間，但以后乘坐eVTOL的話，只需要一天就可以游完所有景點。”沃飛長空科技發展有限公司首席產品官屠強介紹，低空載人航空器以后將會大大方便人們的生活，而且這樣的場景并不會等太久。 對很多eVTOL企業來說，2024年是具標志性意義的一年，從概念到落地，不少企業邁出了重要一步。12月12日，沃飛長空全球總部基地正式開工，企業預計在2026年逐步實現商業化運營。沃飛長空首席市場官費嵐向記者介紹，2024年在低空經濟方面的城市基礎設施、通訊保障、制度調整都取得了很大進展，2025年市面上獲批的飛行器型號會更多，也會有更多的主機廠從試航走向正軌，不同企業之間的相關合作也會更多。 此外，小鵬匯天也傳出消息稱，該公司研發的“陸地航母”預計在2025年年底至2026年上半年開始交付，且期望年銷超過1萬架。上海eVTOL公司御風未來也與浦銀金租達成戰略合作，內容涉及100架M1純電動力機型載人版。 摩根士丹利預測，到2030年，全球將有1.2萬架飛行汽車用作空中出租車、機場班車和城際航班服務，全球飛行汽車市場規模達550億美元，2040年市場規模超過1萬億美元，2050年市場規模達9萬億美元。 到現在，低空經濟的產業規模已經達到一定高度。據賽迪顧問測算，2024年我國低空經濟市場規模預計可達6702.5億元。其中，低空航空器制造和低空運營服務的市場規模占比接近55%，間接產生的其他領域經濟活動貢獻接近40%。目前，低空基礎設施和飛行保障環節的貢獻度較低，存在極大發展潛力。 低空司關鍵助力 2024年12月底，備受期待的低空司成立。根據官方介紹，低空司是負責擬訂并組織實施低空經濟發展戰略、中長期發展規劃，提出有關政策建議、協調有關重大問題等的職能司局。低空司成立后，很快召開了推動低空基礎設施建設座談會和推動低空智能網聯系統建設專題座談會。 低空司的成立，推進速度可謂神速。記者了解到，在2024年3月，“低空經濟”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其中明確提出要積極打造包括低空經濟在內的新增長引擎。10月18日，有媒體報道稱，國家相關部委擬成立低空經濟專管司局，旨在通過政策頂層設計，適應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需要，推動產業發展。11月18日，在大灣區科學論壇上，中國工程院院士陳志杰就對外透露，國家發展改革委將專門成立低空經濟發展司，統籌低空經濟發展。在一個多月后，低空司正式露面。 設立低空司有何特殊意義？中國民航大學臨空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曹允春告訴記者，從產業鏈的角度來說，低空經濟涉及研發制造、飛行管控、飛行保障等方方面面，產業鏈比較長，涉及的領域也比較多。成立低空司，能夠更好地推進這樣一個新業態的整體發展。 其實，在國家發展改革委成立低空司之前，已經有多個部門設立了低空經濟領導小組。比如，2024年7月初，民航局成立了促進低空經濟發展工作領導小組，由民航局局長宋志勇擔任組長；11月5日，工業和信息化部發布消息，近日召開低空產業發展領導小組第一次全體會議，研究部署推動低空產業高質量發展的重點任務。 此外，很多地方政府也出臺了配套政策。比如，北京市發布的《促進低空經濟產業高質量發展行動方案（2024—2027年）》明確，北京力爭通過三年時間，低空經濟相關企業數量突破5000家，低空技術服務覆蓋京津冀、輻射全國，產業規模達到1000億元；在成都市《產業建圈強鏈2024年工作要點》中，低空經濟被新增為成都實施產業建圈強鏈行動打造的30條重點產業鏈之一；深圳市交通運輸局和市場監督管理局聯合發布《深圳市低空經濟標準體系建設指南(V1.0)》，為深圳發展低空經濟提供系統化的基礎設施建設框架。 數據顯示，目前全國至少有45個城市啟動了低空經濟的政策規劃。其中，一些城市走在了前列。11月18日，合肥、杭州、深圳、蘇州、成都、重慶這6個城市被確定為eVTOL試點城市。 接下來，發展低空經濟有哪些急需突破的屏障？業界普遍認為，配套基礎設施建設是需要優先解決的一個問題。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通用航空產業研究中心主任高遠洋指出，截至2023年年底，我國在冊通用機場只有449個，在城市及城市周邊的通用機場更是少之又少。城市空中交通是未來低空經濟發展最具吸引力的應用場景，需要在城市及城市周邊建設更多通用機場及城市空中交通垂直起降場，來更好地滿足相關低空飛行活動的需求。 此外，更細化的空域管理也會被提上日程。武漢市“北斗 低空經濟”專家庫入庫專家、湖北沃可智能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董事長曹喆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介紹，目前低空管理不僅需要政府有關部門盡快出臺適應低空經濟發展所需的新的運行管理機制、規則、標準等，還需要完善相關的管理手段和措施，并做好和軍航、民航多方的協同、協調工作，在不影響軍航、民航安全的基礎上再談低空空域釋放、運行和管理。 曹喆認為，這屬于機制層面的改革和調整，不會一蹴而就，也不會是單一模式，具體怎么發展需要經過改革、試點、驗證和調整，才能逐步推廣。這個過程用時無法確定，也可能會有一些規定、標準執行方面的反復，這都是難免的。比如目前已經在開展的城市空中交通管理改革。 在配套需求被陸續提出的同時，低空經濟相關領域的工作已經在適時推進。比如，2024年12月12日，中國氣象局印發《低空經濟氣象科技創新工作方案（2024—2030年）》，統籌布局低空經濟氣象科技攻關任務和創新體系建設，將針對性提升氣象支撐和服務保障低空經濟發展能力。 曹允春指出，低空經濟的場景重要且廣泛，包括通用航空、無人機物流、應急救援等多個領域。這些場景的實現，還需要完善的飛行服務保障和基礎設施建設。低空司的成立，也將有助于推動這些基礎設施的建設和完善，為低空經濟的發展提供有力支撐。 等待低空的“汽車時刻” 2024年12月26日，全國首個“無人機4S店”——低空經濟智能化設備展銷中心在成都彭州建成投入試運營。這里能夠為無人機提供銷售、維修、配件和信息四類服務，購買的無人機還可以實現“即買即試”。 展銷中心運營方為四川翔彭智航科技有限公司，這家公司還在為各種功能的無人機和無人機管制企業提供理想、合規的試飛測試場所。該公司董事長周小明告訴記者，近一年到試飛基地來試飛的無人機企業爆發式增長，隨著低空經濟關注度的走高，他管理的試飛基地名氣越來越大，吸引了很多考察團來到基地。試飛基地在彭州的山上，在過去，山里的民宿只有在避暑季節才會有客人。但試飛基地帶動很多搞研發、做調研的人來到基地，民宿因此常常爆滿。 耐杰光電成都分公司負責人陳偉也對2024年低空經濟的爆發深有感觸。他所在公司從事飛行器管制業務，其中無人機反制系統是公司最大的業務。近些年無人機數量比過去多了，“黑飛”現象也在增加，這會危及到機場、涉密單位的正常運轉，就需要增加配置無人機反制設備。2024年，陳偉所在公司的無人機反制訂單比去年足足增長了50%。他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正在從四川前往山西見客戶的路上。 在陳偉看來，低空經濟的發展必然是一個探索的過程。2024年中央和地方層面都出臺了大量低空經濟的法律、法規，為2024年低空經濟的發展奠定了關鍵基礎。隨著行業的發展，必然還會針對現實需求來補充新的規定。 正如從汽車衍生出了汽車維修、汽車美容、汽車保險行業，在周小明看來，未來的低空經濟也會推動類似無人機試飛、無人機管制等眾多配套業務的快速發展，這將會是一個龐大的市場。 然而，低空經濟的發展和成熟，勢必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中國民用航空局原副局長董志毅此前在接受新華網采訪時指出，從全球通用航空歷史發展規律來看，通用航空產業從其誕生起就是一個不可逾越的需要長期培育的耐心產業，而以通用航空為重要發展平臺的低空經濟，更是一個需要長期發展的耐心經濟。 可喜的是，近年來，低空經濟的發展已經進入了快車道。據賽迪顧問預估，2025年我國低空經濟整體市場規模將達到8591.7億元，樂觀預計2026年低空經濟規模有望突破萬億元。低空經濟有望邁向一個新的發展高度，成為我國經濟發展中極具活力與潛力的新興力量。 |
